晨雾未散时，我踏上了南山的石阶。山道两侧的野樱树垂着露水，细碎的光斑在苔痕斑驳的青石板上跳跃。这座位于城郊的丘陵山脉，总在清晨六点准时苏醒——挑山工的扁担声、早起的鸟鸣、露珠坠入草叶的轻响，共同编织成这座山独有的晨曲。

沿着蜿蜒的盘山道上行，雾气时而聚散。转过九曲十八弯的"云梯"，忽见整片山峦浸在乳白色的云海里。远处的摩崖石刻隐约可见"云壑千重"四个字，字迹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。山风掠过时，云海翻涌成浪，惊起几只白鹭，翅尖掠过处，雾气化作细碎的水珠。这让我想起前日读到的《南岳图经》，古人将云海比作"仙人织锦"，此刻方知其中真意。

行至半山腰的云隐寺，钟声自飞檐滴落。这座始建于东晋的寺庙，香火从未断绝。香案上的檀香袅袅升起，与山岚缠绕。老僧正在扫落叶，竹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里，他告诉我寺内藏有明代刻本《南山集》。翻阅泛黄的册页，墨迹间依稀可见"云中白鹤，松下清风"的题跋。窗外的千年银杏正在落叶，金黄的扇形叶片飘落在明代石碑的拓片上，仿佛时光在此处打了个转。

午后在望云台小憩，遇见几位写生的美院学生。他们支起画架时，山岚恰好漫过石栏。画纸上的云海被渲染成淡青色，几株野杜鹃点缀其间。领头的姑娘指着远处的石壁说："看那处摩崖，像不像仙人倒酒？"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果然见"醉月亭"三个字被山石半掩，亭角风铃轻晃，恍若当年李白醉卧此处的余韵。山风掠过松林，带来松涛阵阵，与画笔摩擦宣纸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山间交响。

暮色初临时登临绝顶，整座城市在脚下铺展成星罗棋布的灯火。晚霞将云海染成胭脂色，归巢的鸟群剪开暮色，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山脚下的索道开始运行，载着晚归的旅人缓缓上升，像一条银链串联起天地。忽然想起寺中老僧的话："南山的美，在于你看她的角度。"若以攀登者的姿态，她是险峻的山峰；若以游人的视角，她是云卷云舒的诗篇；若以朝圣者的心境，她是涤荡心灵的道场。

归途经过山脚的茶寮，老茶博士端来新焙的云雾茶。茶汤入口时，山岚的清冽、松针的清香、石缝间野菊的甘甜层层漫开。茶盏边缘凝着的水珠，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。这一日游山，恍然明白古人为何说"不游南山不知林壑之美"。这座山不似泰山之巍峨，不似庐山之清幽，却在晨昏交替间，用云雾、松涛、石刻与落叶，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山水长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