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至今仍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天,蝉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。那年我十二岁,刚升入初中,第一次被要求参加校运会的800米长跑。站在起跑线前,我攥着汗湿的校服下摆,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——从小到大,体育课的引体向上我永远做不了三个,更别提这种需要耐力和意志力的项目。
"各就位!"体育老师的哨声划破空气。我望着前方被晒得发白的跑道,突然想起上周体检时医生的话:"肺活量只有同龄人的七成,要注意循序渐进。"可此刻跑道旁的梧桐树正把最后几片叶子卷成枯黄的小船,风一吹就簌簌落下。我深吸一口气,却在触地瞬间被自己的颤抖惊住——钉鞋在起跑器上打滑,膝盖重重磕在塑胶跑道上。
"坚持住!"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从终点线传来。我咬着牙撑起身子,发现跑道边的梧桐叶已经落光了。第二圈时左小腿突然抽筋,像有只看不见的蚂蚁在血管里爬行。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渐渐模糊成嗡嗡的潮水,我甚至分不清是蝉鸣还是人群的喧闹。当最后一圈转过弯道时,我看见看台上母亲举着矿泉水瓶的手在微微发抖,父亲的安全帽檐下洇着汗渍。
终点线像被烈日晒化的糖浆,黏稠而遥远。我踉跄着扑向终点时,手腕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到。低头看见掌心攥着半截断掉的矿泉水瓶盖,塑料边缘刺破掌心,血珠渗进塑料纹路里。但就在这时,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——原来我跌倒时碰倒了计时员手中的秒表,却依然在规定时间内冲过终点。
那天傍晚,我蹲在医务室门口等处理伤口。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,透过玻璃窗,看见跑道边的梧桐树在晚风里轻轻摇晃。校医消毒棉签触碰伤口时,我忽然想起医生说过的话:"人体有自我修复的本能,就像梧桐树能在秋天落叶,春天再发新芽。"那天之后,我开始每天清晨五点半去操场跑圈,直到能一口气完成三组八百米。
现在每当我跑完马拉松,总会想起那个夏天。跑道上的每粒沙子都记得我踉跄的脚印,梧桐叶落光时飘落的每片叶子都见证过我的坚持。去年校运会,我作为领跑员站在起跑线前,看着学弟学妹们如当年自己般忐忑不安。当发令枪响起的瞬间,我听见风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喘息声,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