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总在记忆里此起彼伏。老槐树荫下,外婆的蒲扇摇碎了一地阳光,我趴在她膝头看蚂蚁排着队搬运面包屑。那时的夏天没有空调,却比现在更接近永恒。竹床边歪歪扭扭的竹席上,我数着星星等萤火虫,直到露水沾湿了凉鞋。
秋天的晒谷场是另一个世界。金黄的稻谷在竹匾里翻滚,隔壁小满用木锨铲出"龙卷风",谷粒裹着稻香扑向天空。我们追着谷雨跑,裤脚沾满泥巴,却总不忘把刚摘的野莓塞进兜里。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,阿爸会拎着竹篮回家,竹篮里永远躺着刚出窑的青瓷碗,盛着外婆熬的桂花糖水。
冬日的暖炉是全家人的中心。红泥火炉上煨着红薯,热气在玻璃窗上凝成花。大伯用铁皮烟斗讲牛郎织女的故事,火星子噼啪炸开时,二姨总会变戏法似的摸出糖画。最冷的那天清晨,我蹲在井台边看井水结冰,忽然听见木门吱呀作响——是卖灶糖的老伯,他的铜铃铛在雪地里叮当作响。
暮春的雨季总带着神秘感。雨后蜗牛背着银亮的黏液爬过石阶,墙角野蔷薇开得不管不顾。我常蹲在屋檐下看雨滴跳格子,水洼里倒映着整片天空。忽然有朵蒲公英从瓦缝里钻出来,绒球被风托着飞向远处,像把会飞的降落伞。
最难忘的是除夕夜的爆竹声。守岁时阿爸总会变出个红纸包,里面装着新书包或玻璃弹珠。零点钟声响起时,整条街的烟花同时炸开,把夜空染成流动的星河。我裹着棉袄缩在外婆怀里,看她的银发在火光中泛着柔光,那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暖的。
如今坐在窗前整理旧物,发现当年的糖纸折成的蝴蝶还夹在日记本里。老槐树的年轮又添了几圈,但树荫下摇蒲扇的身影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。那些散落的时光碎片,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突然就拼成了完整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