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，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已飘起糖炒栗子的焦香。我站在"瑞蚨祥"绸缎庄斑驳的牌匾下，看最后几户人家将褪色的红灯笼卸下，却见巷口新支起三米高的竹骨灯架，LED灯管在暮色中拼出"元宵纳福"四个字。这是父亲特意请人搭的灯棚，他说老规矩不能丢，新花样也要添。

元宵节的起源总让人想起汉代太一神的祭祀。据《史记》记载，汉武帝在正月十五祭祀"太一神"，祈求风调雨顺。而民间传说更富烟火气：神龙被玉帝惩罚锁在陈لتو山，百姓每夜偷柴助其升天，玉帝震怒时，神龙便化作流星雨降下灾祸。为救苍生，百姓约定正月十五举火为号，神龙见火便借柴助人，从此形成观灯祈福的习俗。这些故事在茶馆的说书人唇齿间流转，化作灯笼上"火树银花合，星桥铁锁开"的诗词。

老城隍庙前的灯会是最热闹的。我常跟着祖父去赶会，看踩高跷的艺人穿着唐装在火龙阵中穿梭，龙鳞上的铜片叮当作响。最妙的是猜灯谜，朱漆柱上悬着红绸，谜面或藏头或藏尾，比如"玉兔捣药成白玉，嫦娥偷食化青烟"打一节气，答案是"清明"。祖父总说这比算术有趣，因为谜底藏在生活里。如今庙会改成了电子灯笼展，但猜谜环节仍保留，只是谜面多了二维码，扫码就能看AR动画里的嫦娥奔月。

元宵夜的圆月总让我想起外婆的汤圆。她包汤圆时必定用朱砂在糯米皮上点个红点，说是"吃红点能驱晦气"。糯米粉要掺入新收的江米，石臼里舂出雪白的团子，芝麻馅要炒得焦香不苦。全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，天女散花般把汤圆抛进沸水，看它们在汤锅里沉浮。如今我学会用空气炸锅做低糖汤圆，但每逢佳节，母亲仍会按老方子熬一锅桂圆红枣汤，汤面上浮着三枚红点，像夜空中的三星。

城市里的元宵节正发生着奇妙蜕变。科技馆的穹幕影院正在播放《天工开物》中的灯彩制作，观众通过体感设备亲手设计虚拟花灯。社区广场的智能灯笼会根据温度变换颜色，零下五度是暖橘色，十五度则转为冰蓝色。我参与设计的"非遗数字藏品"在元宇宙展出，用户扫描灯笼就能看到AR里的舞龙队伍。但最动人的还是街头巷尾的"流浪汤圆车"，大学生志愿者用3D打印机制作无麸质汤圆，送给夜班环卫工人，车身上印着"灯火可亲"四个字。

子夜时分，我站在新修的观星台上，看无人机编队在空中拼出"山河无恙"。远处CBD的玻璃幕墙倒映着万家灯火，近处河畔的智能灯带随着音乐变换节奏。忽然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里记载的"灯以苏灯为最，以苏杭为例"，千年灯影穿越时空，在光纤与星河间流转。父亲说元宵节的核心是"以灯传情"，这或许就是传统与现代的共通之处——无论用竹篾还是电路板，只要心有光亮，便能照亮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