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父亲将登山杖递到我手中时,金属手柄还带着体温。我仰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轮廓,那座被唤作大蜀的山峰正从山岚中显露出棱角分明的脊线。母亲在背包里塞进保温杯和能量棒,父亲则检查着登山鞋的鞋带,三人沿着蜿蜒的盘山道向山脚聚拢。
转过最后一片松林时,石阶突然变得陡峭。青灰色的岩壁上,青苔与碎石交替铺就台阶,每走十步就要扶住铁链。我望着前方被阳光镀成金色的石阶,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山道里回响。父亲说这条"天梯"有三百六十级,此刻才走到三分之一,我的小腿已开始发酸。山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掠过耳畔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风在动,还是自己正在攀登。
半山腰的凉亭里,遇见背着画板的老先生。他正在速写岩壁上的野杜鹃,笔尖悬在半空描摹花蕊时,突然抬头指着云雾:"看见那片苍青色的云了吗?"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云层正在山腰翻涌,时而化作游龙时而凝成峰峦。老先生笑说这是"云海初醒",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在石阶上,忽然觉得这绵延的阴影与山影竟连成一片。
转过十八弯后,豁然出现豁然开朗的视野。云雾在脚下翻滚如浪,远处梯田层叠如棋盘,近处竹林摇曳着翠色海浪。母亲递来的保温杯还带着余温,父亲用登山杖拨开垂落的藤蔓,我跟着他们踩着松软的腐殖土往下走。山雀掠过耳际的瞬间,我忽然明白这"下坡比上坡难"的真理——既要控制速度防滑倒,又要时刻留意脚下暗藏的碎石。
暮色四合时,我们坐在山巅的观景台。父亲掏出老花镜,就着星光读起带来的《徐霞客游记》。山风掠过他花白的鬓角,将书页吹得沙沙作响。我望着脚下如星子般闪烁的灯火,忽然想起清晨出发时母亲的话:"山不会阻碍你,但你的腿会。"此刻才真正懂得,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登山杖、磨破的掌心、喘不过气的时刻,最终都化作掌心的茧与眼中的光。
归途的月光洒在蜿蜒的山道上,父亲的背影被拉得很长。我握紧那根磨得发亮的登山杖,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里,仿佛听见山峦在低语:真正的攀登从不在海拔数字,而在每一步都带着对未知的期待与勇气。当最后一道夕照掠过山巅,我知道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台阶,早已在记忆里长成永恒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