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不曾忘记作文

发布日期:2025-12-04         作者:作文小课堂

书桌抽屉最深处躺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。玻璃板下压着张手写的便签:"1998年6月15日,槐花初绽,小满六岁"。指尖抚过纸页边缘的毛边,记忆像被风吹开的褶皱信笺,突然鲜活起来。

那年夏天的槐花特别香。外婆总在晨雾未散时摘花,青瓷碗里盛着雪白的槐花瓣,拌上糯米粉和糖,蒸笼里飘出的甜香能勾住整个巷子的孩子。我蹲在外婆藤椅旁数花瓣,她布满茧子的手捏着竹筷,教我"一花一世界"的禅语。蒸糕的竹屉掀开时,热气裹着槐香扑在脸上,外婆用长满老年斑的手背抹去我鼻尖的糖渍,这个动作像被时光凝固成琥珀,永远定格在我六岁的记忆里。

初中那年冬天,我攥着省作文比赛二等奖证书躲在操场角落。母亲把证书拍在我面前,我却盯着水泥地上自己歪歪扭扭的脚印发呆——那篇写外婆的作文明明得了高分,可当评委念到"槐花落满青石阶"时,我突然发现记忆里外婆蒸糕的细节都是看《中国民俗》杂志学的。寒风卷着枯叶掠过操场,我听见身后传来帆布鞋踩碎冰碴的脆响。班主任王老师举着保温杯蹲下来,她围巾上沾着槐花:"记得外婆说过,蒸糕要等三更天的露水干透才香。"她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,上面是外婆教她写的"记忆是时光窖藏的酒"。

大学宿舍的台灯下,父亲寄来的汇款单被压在《槐花飘香》的散文集里。他总说我是他"最没出息的槐花",却悄悄往我行李箱塞了罐槐花蜜。视频通话时他咳得厉害,背景音里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,和童年时外婆蒸糕的铜锅碰撞声重叠。那天我第一次发现,记忆不是琥珀里的标本,而是会呼吸的活物。当我在医院走廊握着父亲浮肿的手,突然读懂了他总念叨的"槐花要落在青石板上才能发醉"——原来那些被我们误以为是生活缝隙的时光,都在默默酝酿着生命的醇香。

去年清明给外婆扫墓,我在老槐树下遇见穿蓝布衫的村支书。他指着树根处新冒的嫩芽说:"你外婆埋的槐树种了四十年,今年才开花。"山风掠过树梢,我看见细碎的花瓣落在墓碑的"记忆如泉"四个字上。原来记忆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珍藏,而是像外婆蒸糕时说的,"要留出空隙让香气流动"。那些被我们以为会褪色的片段,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以更丰盈的姿态重新生长。

整理旧物时,发现便签背面有行小字:"给小满的第七封信"。泛黄信纸上工整的楷书写着:"记忆是时光窖藏的酒,愈久愈香。"窗外的槐花正在飘落,我忽然明白,生命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刻意记住的瞬间,而是那些在遗忘的褶皱里依然鲜活如初的感动。就像外婆蒸糕时说的,真正的香气,永远藏在留白处。

    A+