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下的迷彩服被晒得发烫,我蹲在食堂后厨的水泥地上揉面时,手指沾满面粉的颗粒感像在触摸沙砾。军训的第三周,教官终于批准我们休息半天,但这次的特殊"任务"——包饺子——却让原本松快的节奏变得紧张起来。
食堂的八张折叠桌被擦得锃亮,中央的面粉桶堆成小山,像座微型雪丘。班长张浩站在最显眼的位置,迷彩服肩章上的"三连"被汗水洇得模糊,他正用喇叭指挥:"蔬菜组到东边切白菜,肉馅组去称猪肉,面点组先和面!"队伍瞬间分成三个方阵,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切菜声交织成独特的劳动交响曲。
我跟着面点组的小林学揉面。面团在掌心滚动时,能清晰感受到里面均匀分布的盐粒,像无数个隐秘的星辰。小林教我"三揉三醒"的秘诀,说这样面皮才够筋道。当第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在擀面杖下绽开时,我的手抖得差点捏碎面团,旁边传来女生们善意的笑声,有人递来温水,迷彩服后背的汗渍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切肉环节最考验技术。炊事班长王叔示范着"刀背剁肉"的绝活,猪肉在案板上跳动着暗红色的音符。我学着把肥瘦相间的肉末盛进搪瓷盆,突然发现盆底有只偷吃肉馅的蟑螂,瞬间打翻半盆肉末。整个食堂响起惊呼,但张浩反而笑起来:"看来我们的饺子要升级成'福寿饺'了!"大家七手八脚收拾残局时,炊事员老赵默默掏出杀虫剂,迷彩裤膝盖处蹭满面粉的战士们,像一群刚打完胜仗的士兵。
包饺子进入白热化阶段,二十张折叠桌摆成放射状,面皮、肉馅、蔬菜像三色星辰在桌面流转。我负责包"元宝饺",把面皮对折时总漏出肉汁,急得额头冒汗。旁边扎着马尾辫的林小雨递来沾水的手帕:"别捏太紧,要留呼吸的缝隙。"她包的饺子在蒸笼里绽开时,像朵朵含苞的玉兰。最年长的陈教官也加入队伍,他包的"将军饺"用韭菜叶做铠甲,逗得大家前仰后合。
蒸锅腾起白雾时,食堂飘来阵阵麦香。张浩用铁铲敲着锅盖报喜:"三连饺子征服全操场!"揭开盖子的瞬间,水汽模糊了所有人的表情。晶莹剔透的饺子在竹屉中列队,有的像卧龙,有的似白鸽,还有的歪歪扭扭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。老赵端着餐盘穿梭在队列间,炊事员们用迷彩服擦着额头的汗珠。
当第一口饺子滑入喉咙时,我忽然明白军训的意义。那些在烈日下流汗的时光,那些揉面时结块的挫败,那些包错形状的窘迫,此刻都化作舌尖的鲜香。林小雨把沾着面粉的饺子皮折成纸船,说要载着我们的笑声驶向更远的地方。夕阳把迷彩服的影子拉得很长,食堂的灯光次第亮起,像无数颗星星坠入人间。
洗碗时我发现手背粘着面粉,像涂了层薄薄的石膏。张浩递来湿巾:"明天继续训练,但今晚的饺子要配月光吃。"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,我突然觉得迷彩服的褶皱里藏着整个夏天的故事。那些在汗水与面粉中交织的青春,终将化作记忆里最温暖的饺子香,在每一个需要勇气的时刻,轻轻咬开生活的薄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