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雨天的黄昏至今仍清晰记得，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脆响，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里，校服衣摆已经洇湿了一大片。班主任第三次敲响黑板擦，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，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接着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唤："小满！快开门！"

我慌忙把湿透的衣角塞进抽屉，却碰倒了桌角的水杯。冰凉的液体顺着木纹蜿蜒而下，在课桌上汇成细小的溪流。母亲举着伞冲进教室时，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水珠，深蓝色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她蹲下来查看我的校服，指尖触到我后背被雨水浸透的衬衫时，突然捂住嘴蹲在地上。

"妈妈发烧了。"我看见她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泪，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。那天晚上我们挤在沙发上看急诊室的红灯，母亲裹着毯子打点滴，我握着退烧贴的胶布边缘，数着输液管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液。她迷迷糊糊地哼着童谣，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磁带，沙沙作响。

这个画面总在梅雨季的清晨反复浮现。记得小学三年级搬来新家后的第一个雨季，母亲教我辨认云层中的积雨云，说乌云越低，雨点就越像断了线的珍珠。她用晾衣绳在阳台搭起临时雨棚，把我的旧书包和我的手叠在一起晾在绳子上，书包带子勒进她掌心的纹路里。后来每当下雨，我总会想起那个潮湿的午后，母亲哼着歌晾晒的不仅是书包，还有我童年里所有的水汽。

初中时母亲开始变得沉默。她总在深夜伏案核对账目，台灯的光晕在她眼尾投下细碎的阴影。有次我偷偷溜进书房，看见满桌泛黄的票据上密密麻麻标注着不同颜色的记号，红笔圈出的数字像跳动的火苗。她听见动静回头时，我慌忙转身撞翻了墨水瓶，深褐色的液体在纸面上洇开，像极了那年她输液时颤抖的指尖。

高考前最后一个雨夜，我在台灯下解到第三道数学题时，听见玄关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母亲端着姜茶推门进来，保温杯盖上的热气氤氲成朦胧的雾。她摘下眼镜擦拭时，我注意到镜片上凝着细小的水珠——原来她出门前特意买了护目镜，只为让我安心复习。姜茶的温度透过瓷杯传来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滚落，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月亮。

此刻站在大学宿舍的窗前，望着梧桐叶在风中翻卷成灰色的浪，忽然明白那些被雨水浸泡的时光里，藏着最珍贵的馈赠。母亲用体温烘干过我淋湿的校服，用红笔标记过我的成长轨迹，用深夜的灯光照亮过我的求索之路。这些散落在岁月褶皱里的水痕，最终都化作滋养生命的清泉。
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天边泛起鱼肚白。我摸出手机给家里拨通电话，听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声响，砂锅里咕嘟咕嘟的汤汁声，和记忆中每个雨天清晨的背景音渐渐重合。或许我们终将学会在各自的城市生长，但那些被雨水串联起的时光，永远会是生命里最温暖的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