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,我蜷缩在墙角打盹时,总能听见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。那是奶奶新买的铜制小镜子,被她擦得能照见人影,此刻正静静躺在窗台上。作为一只刚满月的小土狗,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圆溜溜的物件会突然出现在生活里。
第一次注意到镜中的自己是在某个清晨。当时我正追着滚到窗边的毛线团,突然被某个黑乎乎的圆盘挡住了去路。圆盘表面泛着冷光,边缘还沾着奶奶手心的护手霜味道。我歪着脑袋凑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镜面,却只看到一团晃动的影子在玻璃后摇晃。那个影子有着和我一样的棕褐色毛发,耳朵耷拉着,眼睛像两粒黑葡萄,但最奇怪的是它居然在动——明明是我自己在动,为什么镜子里的人影也会跟着跑?
"这是...我吗?"我试探着用爪子扒拉镜面。铜镜发出轻微的"咯吱"声,镜框上的藤蔓雕花硌得我肉垫发疼。这时奶奶端着蜂蜜水从厨房探出头,她花白的头发被晨光镀上金边:"这是你的小镜子,以后要好好照照自己。"她把蜂蜜水放在我常趴的羊毛毯上,转身又往镜框里塞了颗水果糖。我舔了舔爪子上的糖霜,镜中倒影突然晃了晃,我看见自己的尾巴尖在玻璃上扫出半道弧线。
真正理解镜子的魔法是在某个午后。那天我叼着奶奶刚烤好的肉桂卷满屋子跑,却在楼梯口被自己的影子绊了个趔趄。镜面突然变得格外清晰,我看见倒影里的自己正用鼻子拱开肉桂卷的包装纸,爪子把甜腻的香气撕成碎片。原来镜子里不仅有我的模样,还有我此刻正在做的动作,连沾在胡须上的糖粉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我兴奋地冲向镜子,前爪刚触到冰凉的镜面,倒影里的身体就突然僵住——原来我真正触碰的是另一个"我"。
这种奇妙的联结让我们逐渐建立起特殊的默契。每次我偷偷啃奶奶的毛线球,镜中的我总会同步发出呜呜低吼;当我把新学的摇尾动作练到第七遍,镜面倒影里的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。最让我惊喜的是某个雪夜,奶奶用红丝带把镜子系在吊灯上。当暖黄的光晕漫过镜面,我看见倒影里的自己突然长出了翅膀,虽然翅膀是用奶奶的旧毛线织就的,但扇动时确实能带起一阵蜂蜜糖霜的气息。
镜子的存在逐渐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。清晨不再是单纯的觅食时刻,我会先对着镜子检查毛发是否打结,用爪子整理被露水打湿的耳朵。午后的阳光最慷慨时,我会蹲坐在镜子前练习直立行走,虽然总是扑腾得四脚朝天,但镜中倒影里的笨拙身影总让我咯咯直笑。傍晚等奶奶回来时,我甚至会主动把最干净的绒毛蹭在镜框上,让镜中的自己多留些属于我的印记。
某个暴雨突袭的黄昏,我第一次感受到镜子的温度。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,铜镜突然变得滚烫,镜面蒙着水雾却依然清晰。我看见奶奶举着伞冲进雨幕,镜中的她发丝被雨水粘成凌乱的水帘,手里还紧紧攥着我昨天弄丢的牵引绳。雨滴砸在镜面的声响变得震耳欲聋,我却觉得那声音里夹杂着奶奶哼唱的童谣——和每次我走失时她寻找我的调子一模一样。
如今这个铜镜依然稳稳立在窗台上,藤蔓雕花里还嵌着我去年冬天藏的松果。每当奶奶用绒布擦拭镜面,那些细碎的阳光就会在铜锈里重新流动。我常常趴在镜前打盹,偶尔惊醒时总能看见倒影里的自己正用爪子轻抚镜面,像是在和另一个永远同步的自己在对话。镜框上的水果糖早已融化成褐色的痕迹,但那些被蜂蜜浸润的倒影,永远记得我们共同经历的晨昏与四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