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冬天，我第一次踏入了哈尔滨作文班的教室。推开贴着冰花窗花的木门，扑面而来的是教室后排用冰晶灯串成的"冬日文学"装饰，窗台上摆着几盆哈尔滨特产的东北虎耳草，在暖气片烘烤下泛着油亮的光。张老师正带着一群孩子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彩笔，在玻璃上绘制《冰雪奇缘》的角色，水雾在玻璃表面凝成细密的水珠，像给教室蒙了层朦胧的滤镜。

每周三的创意写作课总是充满惊喜。记得那次老师带我们观察中央大街的冰雕展，要求用"五感法"记录所见所闻。我蹲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前，看着阳光给冰雕上的金箔镀上流动的光泽，突然闻到远处马迭尔冰棍摊飘来的奶香，听见冰糖葫芦小贩的吆喝声和教堂钟声交织。张老师把我们的速写本贴在黑板墙上，那些用铅笔勾勒的冰棱纹路、用蜡笔涂写的糖葫芦红，在投影仪下变成会呼吸的立体画。

最难忘的是寒假前的"冰雪作文马拉松"。三十个孩子在冰灯广场搭建临时写作棚，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，我们裹着羽绒服围坐在篝火旁。有位同学描写冰滑梯时，手指冻得握不住笔，硬是用冻僵的食指在纸上戳出个歪扭的句号。张老师从保温杯里倒出热姜茶，笑着说："看，这就是文学的热量。"后来我们的组稿《冰城十二时辰》被选登在《少年报》，封面是用冰刀刻的"哈工大"三个字。

春学期开始后，写作课变成了"问题诊疗室"。有次我写《松花江的春汛》，被指出"缺乏动态描写"。张老师带我们实地考察，在江畔用树枝记录水位变化，看浪花如何从鹅卵石上翻滚着碎成银片。当我把"水位线像银蛇在青石板上蜿蜒"改成"春汛的浪花在冰层断裂处炸开成千万朵浪花"，文字突然有了触感。

期末展示那天，教室变成了微型美术馆。我的《哈尔滨的24小时》被装裱在冰纹玻璃框里，旁边是同学用冻柿子切片拼贴的《中央大街光影》，还有用冰棍棒搭建的《索菲亚教堂倒影》。张老师捧着我们的作品集，在扉页写下："每个字都是冰晶，折射着你们的光。"合上书页时，我摸到封底用冻墨水写的日期——正是我第一次走进作文班那个冬天的早晨。

窗外的雪又落下来了，教室的冰晶窗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。我知道，这些在零下二十度坚持写作的日子，就像松花江上的冰排，看似笨重缓慢，却在春汛来临时，撞出最清脆的冰裂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