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，我就背着书包冲出了教室。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，我习惯性地拐进楼道拐角，却看见妈妈正扶着门框站在那里。她浅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，发梢沾着细碎的汗珠，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

"怎么不直接回家？"我快步上前搀扶，手指刚碰到她发烫的额头，妈妈就轻轻抽开了。她转身时，我注意到她后背的衬衫洇出一片深色水痕，像被雨水打湿的墨迹。厨房飘来淡淡的药味，我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她揉着太阳穴说头晕的情景。

妈妈把冰凉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，冰雾在夕阳里凝成细小的水珠。"别担心，只是低烧。"她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，像被砂纸磨过。我蹲在餐桌前收拾药盒，发现退烧贴包装袋上歪歪扭扭贴着便签："小满记住，煮粥要先用冷水下米，水开后再加糖。"歪斜的铅笔字迹让我想起上周她教我骑自行车时，在车把上系的小黄鸭挂件。

深夜被厨房的响动惊醒，我蹑手蹑脚推开虚掩的房门。月光透过纱帘在瓷砖上织出银网，妈妈蜷缩在沙发里睡得正沉，保温壶在电磁炉上咕嘟作响。我学着白天看到的视频，把淘好的大米倒进砂锅，指尖被瓷沿烫得通红。米粒在冷水中沉浮，像一群逆流而上的小鱼。突然想起妈妈说的冷水下米，赶紧把砂锅端到燃气灶前，可火苗刚蹿起来，米粒就变成了黏糊糊的浆糊。

"小满别怕，我来。"妈妈揉着眼睛坐起身，晨光正好落在她鬓角新添的白发上。她握着我的手重新握住锅柄，教我如何调节燃气灶的旋钮。当第一缕白雾从砂锅腾起时，我看见她眼角的泪光，在晨光里碎成星星点点的金。

周末的清晨，我特意早起准备早餐。砂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，我按照妈妈教的步骤，在米粒开花时撒入红糖。锅盖上的水珠顺着木勺滴落，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圆点。忽然听见玄关传来响动，妈妈端着洗好的草莓进来，晨露还挂在叶子尖上。

"尝尝看。"她把草莓放在我手心，凉丝丝的触感让我想起昨夜煮粥时，砂锅外凝结的水珠。红糖的甜香混着草莓的清冽在舌尖化开，我突然发现妈妈眼下的青黑淡了许多。她正在收拾药盒，便签纸从指缝滑落，背面贴着张新画的流程图：冷水下米→浸泡二十分钟→开大火煮沸→转小火熬煮。

正午的阳光斜斜照进厨房，我蹲在灶台边给砂锅续水。水汽氤氲中，妈妈系着围裙在旁边指导，我们的影子在瓷砖上交叠成温暖的光斑。砂锅盖沿凝结的水珠一颗颗坠落，在阳光里划出细小的彩虹。

那天下午的家长会，班主任特意夸奖我的进步。我低头看着作业本上工整的字迹，突然想起妈妈教我写字时，总说横要像地平线般笔直。放学后，我在书包里发现个牛皮纸袋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便签纸，每张都画着不同颜色的流程图，有煮粥的、炒菜的、甚至还有叠被子的。

暮色四合时，妈妈正在教我腌萝卜。她把白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，像排列整齐的士兵。"记住，盐要分三次放。"她沾着萝卜汁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，"第一次放盐杀水，第二次放糖调味，第三次放醋增香。"我望着玻璃罐里渐次透亮的萝卜，突然发现妈妈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像撒了层细盐。

深夜台灯亮起，我翻开那本贴满便签的笔记本。月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"冷水下米"四个字上投下银边。妈妈轻手轻脚推门进来，把温热的牛奶放在我手边。她转身时，我看见她悄悄把新画的流程图夹进笔记本，画纸上还沾着厨房的面粉。

厨房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，砂锅仍在咕嘟作响。我轻轻掀开锅盖，蒸汽模糊了眼镜，却让视线变得格外清晰。那些曾经让我手忙脚乱的步骤，此刻在月光下像跳动的音符——冷水与米粒的初遇，火候与时间的共舞，酸甜苦辣在时光里酿成琥珀色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