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中的豆浆腾起热气，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。我望着餐桌上那盘切得整齐的西红柿炒蛋，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发高烧的夜晚。母亲背着我穿过三条街找诊所，羽绒服被雨水浸透，她哼着走调的童谣，说这样我就能不觉得冷。此刻她正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的手，阳光穿过她鬓角新生的白发，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爱是藏在褶皱里的关怀。父亲总在玄关处留一盏夜灯，那盏老旧的节能灯泡已经泛黄，却像永不熄灭的星辰。记得高考前夜，我因压力失眠，凌晨三点被台灯的光晕惊醒，发现父亲蜷在沙发上看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。他鬓角的白发在台灯下格外醒目，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写着："错题本第37页的解析再看一遍"。这种静默的守候，让焦虑的深夜有了安放的角落。

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。张老师总在课间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简笔画，有时画含苞的玉兰，有时画展翅的鲲鹏。去年春季联考失利，我躲在器材室哭，她变魔术般从抽屉里掏出保温杯："三年前我也在这里哭过，后来发现哭完要继续往前走。"她递来的枸杞茶还带着体温，杯底沉着几颗干瘪的枸杞，像暗夜里倔强发光的星辰。如今每当我经过那面黑板，总能看见她新添的粉笔灰染白的鬓角。

爱是穿透阴霾的光。初二那年暴雨冲垮校门口的梧桐树，我和小满被困在便利店。雨水顺着塑料棚顶滴落，货架上的矿泉水瓶在地面排成蜿蜒的河流。当我们啃着冷掉的饭团时，穿雨衣的外卖小哥突然把保温箱搬进来，箱子里是热腾腾的关东煮。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："看到你们缩在角落，就想起十年前自己淋雨等妈妈接的情景。"他离开时，雨幕中亮起的车灯像一串流动的星子。

暮春的黄昏，我常去护城河边写生。柳枝蘸着夕阳在水面写诗，忽然听见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。拄着拐杖的奶奶坐在画板前，她教我辨认芦苇与香蒲："年轻时我在这画过水彩，现在眼睛不行了，就教孙女。"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握着我的手腕，教我如何捕捉光线在鸢尾花瓣上的颤动。风过时，她轮椅上的绢花与我的画纸共舞，惊起一池碎金。

地铁末班车驶过时，我总会给流浪歌手留最后一杯热奶茶。那个总在站台弹《平凡之路》的男孩，冬天把琴盒裹在军大衣里，春天在琴弦上系野花。上周他告诉我母亲住院了，我默默多买了份早餐。当他抱着吉他唱起"岁月残酷，青春易逝"，我看见他泛红的眼眶里，映着站台上流动的星河。

深夜台灯下整理相册，翻到去年教师节全班送的贺卡。张老师用红笔圈出"愿我们永远保持仰望星空的姿态"，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火箭。母亲把我的录取通知书压在钢琴谱上，那是她年轻时考音乐学院的旧谱子。父亲在背面写着："路远，灯在"。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，忽然明白爱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晨雾中温热的豆浆，是深夜未熄的台灯，是轮椅上的绢花，是地铁末班车的余温，是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