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六岁那年夏天,在巷口发现了一只蜷缩在纸箱里的小奶猫。它浑身沾满泥浆,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怯生生地眨着。我蹲下来时,它突然弓起脊背发出细弱的"喵呜"声,爪垫轻轻挠我的裤脚。母亲说流浪猫会带来晦气,但当我把湿漉漉的小家伙带回家时,它已经用带着奶香的蹭蹭动作,在我手背上印出五个浅浅的梅花印。
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窗棂上,我就被"咕噜咕噜"的呼噜声唤醒。小猫像团毛线球滚进被窝,银灰色的绒毛沾着晨光泛着珠光。它总爱用前爪扒拉我手上的毛线球,然后突然跳上书桌,把钢笔当作小老鼠去追。有次它误把墨水瓶碰倒,在作业本上踩出个歪歪扭扭的脚印,被父亲罚站时它歪着头看我,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脚踝。
深秋的傍晚,小猫开始频繁在阳台打转。它蹲在晾衣绳下凝视着什么,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线。直到某个寒露清晨,它蜷在纸箱里不吃不喝,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我翻遍兽医手册才明白那是猫瘟,深夜抱着它去诊所时,它冰凉的鼻尖贴在我掌心。当医生说需要手术时,我死死抓着它毛茸茸的耳朵,直到它在我怀里发出最后的呼噜声。
葬礼那天下着细雨,我把小猫埋在院角的桂花树下。它最爱的毛线球放在坟前,雨水顺着它的黑白相间的小墓碑流淌。第二年春天,新开的猫薄荷丛里钻出几株嫩芽,叶尖挂着晶莹的露珠。我蹲下身时,有团银灰色影子突然跃上膝盖,湿漉漉的鼻尖蹭过我的掌心,尾巴尖扫出熟悉的梅花印。
如今每当我编织毛线玩具,总会想起那个蜷缩在纸箱里的夏夜。生命来去如风,却总有些温暖会在记忆里生根发芽。小猫教会我温柔不是妥协,而是明知无常仍愿为它点亮一盏灯;它留下的不仅是毛线球上的爪印,更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最纯粹的羁绊。窗台上的玻璃罐里,还装着那年秋天收集的猫薄荷,每当桂花香飘满庭院,总能听见风里传来熟悉的呼噜声。